从江特色村寨 | 吉祥安宁如卡翁

从江县西南884县道的滚郎坡与广面坡的山谷里，静卧着一个美丽的侗寨——卡翁，如锅底状的几个小山岭间点缀着卡翁、卡伟、包温、卡架四个自然寨，寨子之间是一片又一片农田，清澈的翠里河在寨子与田畴之间蜿蜒流过，村寨周边古木参天，树林荫翳；寨中花桥、鼓楼、古榕、吊脚楼相映成趣，显得宁静、安详、和谐，居住着石、谢、龙、牛、罗、杨、韦、袁等8姓氏，284户1344人。2019年入选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谁能想到，这么安宁祥和的寨子，却是一个历尽沧桑，在风雨中艰难立寨的村落，这是西南少数民族迁徙血泪史的缩影。

明洪武年间，有石氏祖先为避难从江西吉安府迁出，溯都柳江而上寻找适合居住之所，后沿都柳江中游西岸的滚郎河而上，进入峡谷里，来到一个山头，发现此地有一大片千年古茶林，茶树长得异常高大，枝繁叶茂，葱葱茏茏。认为遇此茶树乃上苍有意安排，遂在此定居，繁洐生息。这就是今天的滚郎上寨，因是最早入住的寨子，故称为老寨。此后，谢、吴、龙姓先祖相继来到老寨。

两百多年后的光绪十八年（1892年），石姓先祖来到老寨南侧十里的峡谷，蓊蓊郁郁的古树将山谷遮得严严实实，一条清澈的小河弯弯曲曲从山谷而来，小河两岸地势开阔，便于开垦农田，是块安居的宝地，于是把家眷从老寨迁出，到此居住立寨。石姓先祖寄希望于此地能给予族人以安宁与吉祥，于是，取名“翁”（侗语音：ongv），侗语寓意为“吉祥安宁”。外人称其为“卡翁”（侗语音：kax ongv），“卡”是前缀词，侗语乃“那”之意，“卡翁”侗语即“那个吉祥安宁的寨子”。

石家入住卡翁后，龙、谢等姓氏先祖也相继从老寨随之相继迁入。同年，族人选福祉建土地庙、寨子四周栽榕树以护寨。可是，吉祥安宁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清朝末年，时局混乱，民不聊生，盗贼四起，卡翁村地处黔桂边界，村寨屡遭广西土匪越境劫掠，于是被迫迁回老寨住了几年。待时局稍稳，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又迁回卡翁居住。民国初，军阀混战，天下大乱，强盗多次抢劫卡翁村庄，烧毁庙宇，迫于形势危机，族人于民国九年（1920年）再次迁回老寨避难。直到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有12户石姓人家冒险再次率先回到念念不忘的卡翁。之后，其他家族的部分人家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陆陆续续搬入卡翁。

光绪年间，黎平茅贡一带闹瘟疫，牛氏族人为避瘟疫从黎平中潮镇牛家湾举家出逃，在黔桂边界的山岭间数次搬迁最后迁入卡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卡翁人终于不再因避难而艰难迁徙，迎来了安定吉祥的局面，实现了先祖的夙愿。可谓几经风雨路，茫茫心中苦，往事荏苒休追忆，风雨过后是彩虹。

卡翁侗寨的文化生活非常丰富，尤其是正月，这是卡翁侗寨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光。

卡翁村东边有棵几人合抱的古榕树，树下有一土地庙，为光绪十八年立村建寨之初修建，同年，先祖们栽下了这几株榕树。庙宇和榕树距今已有100多年，见证了卡翁村的沧桑历史与发展变化。同卡翁村的坎坷经历一样，庙宇也几经劫难：民国九年毁于匪患，民国二十五年重修，“文革”时期破“四旧”又被迫拆除，改革开放后为恢复民族文化遗产，2014年由寨老组织，在旧址上重建。庙内供奉的是土地公，原来放置的是一男一女的木质神像，重建时群众建议外购，却因不知土地公为何貌，觉得弥勒佛像的造型憨态可掬，笑容满面，让人自然而然就感染了弥勒佛的福气和喜气，十分契合“卡翁”侗寨“吉祥安宁”的本意，于是就用弥勒佛像替代土地公像，真可谓“像形随便刻，我神心中留”。庙前的功德碑十分详细地记载了卡翁人数度迁徙、建寨、栽榕、立庙的艰难历程，就是一篇卡翁人的迁徙苦难史，告诫后人时刻不忘先祖的艰难与功德。每年除夕夜，石氏寨老进庙烧香祭拜后，其他村民方可陆续带祭品到庙里虔诚祭拜，鸣鞭炮，祈求吉祥安宁，表达对新年的美好愿景。

大年初一开启了卡翁人一年中最隆重的集体活动。青年男女着盛装，吹芦笙开路、敲锣打鼓集体转移进鼓楼踩歌堂“跺嘎也”——唱大歌。“嘎也”是侗语的音译，“嘎”和“也”是侗歌的两种歌唱形式。“跺”即唱，“嘎”，演唱不分人数多寡、不分场合，“也”，狭义指踩歌堂的大歌。卡翁的“跺嘎也”有“父母也”“节气也”和“月顶也”三种类型。

进鼓楼唱的第一曲必须唱的是“节气也”，表达了卡翁人对大自然的尊重，对四时农事的掌握。“节气也”为二十四时节歌，主要用来指导农事而编唱的，共6首，属叙事长歌。如“一月伯劳随处啼，二月杜鹃林间鸣，三月黄鹂呼伴侣，四月耙田缰绳浸，五月蝉蜩唱叽叽，六月知了歌声齐，七月秧鸡鸣声异，八月雉鸡清音山谷底，九月初九开池鱼，十月陨萚鸡鸭肥，十一月庄稼收入仓，十二月岁末农事休，我们欢喜过新年。”娓娓唱来，在悠扬的歌声中，人们进一步加深了对节时农事的了解。

唱完“节气也”接着男女对唱“父母也”。女方唱：“父母气吁吁兮，赶女儿离，女儿扛不住兮偷偷哭泣，父养儿子兮如金惜，母养女孩兮恰似人间狗崽惜，儿子出门兮父喊回，女儿出门兮手握雨伞此去今生莫返归……”男方对：“父母气吁吁兮，从未哪时赶女儿离，女儿扛不住兮故意倚板壁，女儿在家久兮，父亲无怨母也无他意，女儿自个追求兮自个入迷，女儿自个陶醉兮没人赶你，女儿自个痴心兮自个离……”此曲或表达父母养育之恩，或要求男女平等的愿望，或讲述青年人的成长之道，内容丰富。人们手挽手围着火塘边转边唱，充满了对父母的感恩之情，甚至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唱者哽咽，听者戚然，分明是一首首来自内心深处的感恩曲，是对后代进行感恩教育极为重要的形式，为卡翁人人必备，世代传唱。

卡翁侗寨春节期间最长的文化活动莫过于唱侗戏。

侗戏分为古侗戏和新编侗戏两种。古侗戏由清道光年间黎平人吴文彩（1797～1845）始创，于清光绪年间传入从江，主要以历史故事、民间故事为题材。古侗戏多为多幕剧，一出戏要唱几天才完。新编侗戏主要随时事而编，多为短剧。主题以反映改革开放、新时期的民族政策、新时代的精神风貌为主。

卡翁人对古侗戏情有独钟。尤其是《李旦凤姣》剧，以侗歌为主要形式讲述了唐睿宗李旦坎坷一生、几经沉浮的故事，让卡翁人百唱不厌，百看不倦，而且每次都有新的收获。该剧最初传入滚郎，后随族人迁徙而传入卡翁。该剧跌宕起伏的情节，言近旨远的唱词，缠绵悱恻的哀腔泪调，具有强劲的古文化感染力，深受群众喜爱。

正月初四开始“月也”（侗文 weex hieek）。“月”（weex）即侗语“做”之意，“也”（hieek）即侗语“交往作伴”之意，是侗族地区村寨之间于春节后正月间利用农闲之时，为加深友谊而举行的大规模民间交往活动。一般是村寨之间轮流进行，每次活动时间一般为3至7天。卡翁村的相思友寨有：广西三江侗族自治县的车寨、新明、相思，贵州的田底、三合、长滩等。“月也”主寨和客寨要进鼓楼对唱“月顶也”，这是卡翁“跺嘎也”的第三种形式——情歌对唱，男女方各9首，也可以根据现场情况现编现唱。此歌以抬高对方、谦逊地表达自己不般配为基调，以退为进，表达爱意。如“祖积阴功给父辈，父辈传承到你我，先辈虽走晚辈出，枯木过后新枝发，水没忘溪流，我愿做条岩鱼守河床，船不忘竹篙，我愿做根竿撑岸，我未忘你日夜思，我得一寸又想双，做伴今年又想明年续，现你突然道别离，我还在幻想未来可期……”“月顶”是卡翁青年男女表达爱意、展现口才、寻找所爱的重要活动，“月顶也”便是他们的必修课，很多异寨婚姻就缘于“月也”，很多倾慕之情缘于“月顶也”的对唱。

卡翁侗寨几乎月月有节日：正月春节、正月三十燕子节、二月二“敬庙节”、二月挂社堂、四月种棉节、五月端午节、六月初六订亲节、六月十三新米节、八月十五中秋节等等。

正月三十是卡翁侗家的燕子节，春天来临，燕子回归。民间有“麻雀只入富贵之门，燕子只栖有福之家”之说，为了庆祝燕子归来、喜气临门而过此节。节日当天，家家户户打糯米粑，用红糖搅拌，捏成圆饼状。食用时把粑粑剪碎，放入碗中，再倒入红糖水拌匀，寓意红红火火、团团圆圆、甜甜蜜蜜，表达了卡翁人对美好、安宁生活的向往。

既庄严又隆重的是二月二“敬庙节”。当天早上，全村寨老备好猪头肉、香纸、苹果、茶水、米酒等美味佳肴集体来到庙前。专管祭祀礼仪的是石氏老人，平时打扫卫生、敬奉茶水、祭拜神庙时领导祭仪，一众寨老紧随其后，烧香，祭拜，代表村寨向神祈福等等。祭拜结束后，杀猪宰牛，全村男女老少齐聚鼓楼共庆节日，手挽手围圈“跺也”，燃起篝火唱侗族大歌，祈祷来年人丁兴旺、风调雨顺。这是卡翁人的收心日，此节过后，村民正式告别闲适的正月，一心专注于农事。

六月初六是卡翁、滚郎的订亲节，滚郎是卡翁的母寨，两寨之间的交谊历史悠久，关系亲密，两寨男女青年凡是嫁娶对象在两村里的，都选择在农历六月六日订亲。这天，男方包粽子请亲戚朋友挑去女方家作为定情物。随着生活条件的日益变好，定亲礼品也由当初单一的粽子变为外加糖果、美酒、猪肉等的丰厚礼物。六月十三是卡翁新米节。当天，杀鸡宰鹅宴请亲戚朋友。清早农人到田边去采来几枝鲜嫩稻穗，饭前把稻穗放在盛有米饭的碗中，然后烧香敬祖，祈祷年年风调雨顺，六畜兴旺，五谷丰登。

卡翁另一个具有独特文化特色的是婚宴新娘敬茶。如果你到卡翁村参加男方婚宴要预备一些零钱。婚宴上，新郎新娘身着盛装，在小姑端盘子、拿礼品的陪伴下，给客人一一敬酒、递茶。第一杯敬酒，第二杯递茶。客人接杯喝完茶后则送上小费10元、20元不等，连同茶杯递回，新郎新娘则送客人一张毛巾抹汗，意为欢迎光临，祝愿安康。当然也可以奉上一两张百元面钞，引来席间阵阵喝彩，场面热闹非凡。

鼓楼是侗寨人丁兴旺、吉祥安宁和民族团结的象征。可是，能拥有一座鼓楼，却是苦难的卡翁人的百年梦想。直到2014年，卡翁鼓楼终于落成，高24米13檐层，饰以各类彩绘图画，蔚为壮观。鼓楼前门立一大石碑，碑文完整记录了卡翁侗家人希望拥有属于自己鼓楼却因社会动荡、数次离迁而未能建楼的凄凉历史。表达了在旧时代的苦难经历和新时代在共产党政府的关心下建楼圆梦的喜悦心情，夙愿得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卡翁，一个几经劫难、历尽沧桑的侗寨，如今正迎着朝阳蓬勃发展，充满生机、安详祥和.（通讯员 石修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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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胜华

编审｜袁丽娟 石敏

主编｜张   琪